【韩叶】倒淌河（上）
看见韩文清退役的消息时，叶修正在家里煮泡面。
他站在吧台后，愣愣盯着客厅里的电视机。右手里的筷子顿住了。锅里的泡面“咕噜咕噜”地翻着泡，电视机里主持人略带伤感说出的“霸图战队”“大漠孤烟”“韩文清”几个关键词和开水沸腾的声音幻化成一串模糊的音节，灌进叶修的耳朵。
把叶修神思拉回来的，是刚刚回家的叶秋。
那一摞丁零当啷的钥匙敲击声十分醒脑。叶秋看见叶修在煮泡面，蹙眉道：“你煮泡面干嘛？想吃什么让阿姨给你做呗。泡面吃多了致癌。”
叶修满不在乎：“我当网管的时候天天吃，不多这一碗。”
叶秋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是常有的事情了，他懒得理叶修，把公文包一放，跑上楼钻进衣帽间捣鼓了好一会儿，才从楼上探出个头，举着一套西装问楼下的叶修这套怎么样。
叶修刚端了泡面坐到沙发上，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还有些恍惚。略略抬头瞄了一眼叶秋，敷衍夸了几句好好好，弟弟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穿什么都好。
叶秋沉默了片刻说：“不是，哥，这是给你找的。爸让你晚上去相亲。”
叶修一口泡面差点呛着：“谁爱去谁去，反正你哥不去。”
叶秋一边从楼上跑下来一边说：“你考虑一下呗，女方是xx集团老总的女儿，x国克莱登大学毕业的，温柔漂亮，知书达理，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……”
叶修有气无力地打断他：“上次那个xx书记的女儿，你也是这么和我描述的。”
“上次被你逃掉了，这次爸说把你打晕了套麻袋里也得去。”叶秋跑到客厅里，瞥了一眼电视机问：“你看什么看得这么用心啊……一个退役新闻？这谁？管你叫'前辈'的人？你认识啊？”
叶修面对着一串问句，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回答，愣了半晌，道：“他可不叫我'前辈'，他和我一块儿的，第一赛季老僵尸。”叶修的笑容里带了一些自嘲的意味，语气里是不确定，“……是一个老朋友吧。”
“啊？第一赛季？那退役不是正常吗？你吃惊个什么劲儿啊。”叶秋不懂荣耀，在亲哥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算稍微了解了一点，比方说他知道第一赛季是个挺久远的年代了。叶秋脑子里还运转着“怎么劝叶修去相亲”这个大难题，下意识地恨铁不成钢地问到：“和你一样老了？人家有女朋友了吗？”
叶修撇撇嘴，心想叶秋这问题，太刁钻了，一针见血，只能避而不答，“和我一样老？这话说的，你不也和我一样老了吗？”
“我和你一样老，可我有女朋友啊。”
“……"
叶修没话说，低头沉默地吃着泡面。煮久了有点烂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煮了手艺下降。叶秋在一边继续叨叨：“就吃个晚饭，上回和你说的，王府井那家法国菜。你就去过个场，谈不成也能当朋友嘛。”
“兴趣不合。话不投机半句多。”
“兴趣？”叶秋无奈，“你是铁了心和你荣耀女神过一辈子了吧？唉，你们圈害人不浅，你说说你有几个认识人有对象的？”
……叶秋这一句话噎死人的本领，是和谁学的？
叶修最终放下泡面，磨磨唧唧地从叶秋手上接过西装。叶秋喜笑颜开，把叶修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顿。叶修抿了抿唇，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抱着西装走回了自己房间。
叶修换好西装打好领带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，苦笑了一下，心想这还真是亲弟弟，挑个领带都能挑成红黑配色的。
真的挺像老对家的队服。
叶修扪心自问，难道就真的要去相亲？和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人吃一顿煎熬的晚饭，甚至谈一场煎熬的恋爱，甚至和她度过煎熬的一生？
不想去。真不想去。
人这一生不想做的事情太多，想做的事情总不能圆满。更多的人是被光阴磨平了棱角，早没有了“想”与“不想”的意愿。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顺从地度过一生，宛如千千万万的江河自西向东奔腾入海，都一样平淡无奇。
叶修年少的时候是有清晰的“想”的意愿的。犹如天生比别人多了一块反骨，所以十五岁离家出走，不顾家人的劝阻，去追逐游戏之梦了。所幸最后他成功了。但有更多怀揣着和他一样的游戏之梦的少年，成了无所事事的死宅、游手好闲的混混，更甚者染了网瘾走了歪路，毁了一生。
就像在千千万万的河流之中，有那么一小部分偏偏要朝西走。那些朝西奔腾的河流最后大都干涸枯尽，只有叶修这一条依然澎湃奔向大海。
叶修早就过了年少时代，年近而立的他悲哀地发现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自己心中的“想”也渐渐变得模糊。以前只有冠军这一个梦，当这个梦实现以后，叶修的人生目标就不再那么清楚了。
但是撇开人生目标，眼下，叶修是有清晰的“想”与“不想”的意愿的。
比如不想去相亲。
比如想看海。
比如想吃海鲜。
比如想去Q市。
这些反其道而行之的想法在叶修的脑海里鲜活着跳跃着，像一条倒淌的河流，多么细小都能引人注目。
退役老人寡淡的生活里需要一点鲜明的色彩。
叶修打开手机，订了B市去Q市的高铁票。
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太刺激了。
要不是叶修穿着西装衬衫，按照他的姿态，可能会被认成进城打工的农民工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，过路人对他频频侧目，窃窃私语。
叶修坐在五四广场上，行李丢在一旁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大妈们婀娜起舞。
他都不知道现在的大妈跳的是什么歌。时间过得太快，叶修只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大妈们还在跳《最炫民族风》。
当年最红最红的广场舞金曲已经不时兴了，白云苍狗白驹过隙，想起来有点感伤。
Q市的傍晚，天色酽酽，红霞浸透了云彩。
叶修考虑要不要听歌识曲查查这什么歌。他打开手机，十个未接来电，都是叶秋打的。叶修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没选择回拨。
打开短信，叶秋的轰炸式信息映入眼帘。
“混蛋你去哪了？？？”
“接电话啊！”
“叶修你特么又搞离家出走？你有没有搞错你都快三十了，怎么还像个中二少年呢？？？”
“我去，你拍拍屁股走人了，烂摊子都是你弟收拾的。你的良心呢？”
“我靠，老爸在外面摔东西。”
“……你现在先在外面躲躲吧，没十天半个月甭回来。你让爸妈和我都消消气。”
“你出门怎么又不带身份证的？没身份证你住哪儿啊？”
“算了，反正你以前也没身份证活了那么多年。你自求多福吧。”
哇，翻车了。
离家出走又没带身份证。
叶修苦不堪言，他当年十几岁的时候一路南下，因为没有身份证住不了正规酒店，只能住黑店。相比那种阴森森的小招待所，看上去还是在网吧窝一窝比较安全。
难道又要回到这种生活了？
本来就想来Q市转转，捱过这狗屁相亲就回去，但现在好像失策了。
一不小心玩了个大的。
叶修掐了烟，心想上天已经把他的生活安排得都这么刺激了，那干脆更刺激一些。
比方说，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韩文清。
叶修等了又等，确信这个刺激是不会来了，就准备站起来去找点东西吃，顺便找个地方把这身糟心的西装换了。他快热死了。
这时，他听见了那不远处几个拼命压低却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声音。
“那人好像是叶神！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有毒吧，脑洞也不能这么开啊。叶神？来干嘛？庆祝这赛季咱们霸图夺冠？”
“甭管这哥们儿是不是叶神，你们说他大夏天穿成这样不热吗？”
“不知道啊。可我觉得这真是叶神，要不我们上去问问？”
“你去！”
“你去！”
……
叶修听不下去了。他利索地站起来，朝那几个霸图粉丝说：“是我，你们是想要签名吗？”
那是几个小伙子，看见叶修正脸愣住了。
最怕空气突然安静。
叶修纳闷，这儿好歹也是霸图主场，你们看见十年宿敌都没什么表示吗？
为首一个仓皇地摆摆手:“不不不，认错了。”
一群人惊慌逃跑。
叶修想，原来宿敌余威仍在，都把霸图粉丝吓跑了。
一刻钟后，叶修坐在小吃街的某家不知名大排档里。夜晚的凉风吹过小巷子，把他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衬衫吹干了。
这么多年过去，以叶修的酒量，还是只能接受菠萝啤。
叶修抿了两口啤酒，把玩着易拉罐，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易拉罐上印的是石不转和张新杰的卡通形象。
啤酒是Q市特产，和霸图合作很正常。叶修招呼来老板娘，恶趣味地说再拿两罐印韩文清的啤酒来。
天色暗沉，加之老板娘看上去就不懂荣耀，顶多认识霸图成员。就算她因为叶修西装革履吃大排档的扮相而多看了他几眼，也理所当然地没认出叶修。她把装着烧烤的铁盘放在叶修面前，随后转身去拿啤酒了。
叶修看着盘里的七七八八的海鲜烧烤，有些后悔。太贪心了，点这么多，他一个人肯定吃不完。
烤生蚝、小龙虾、烤扇贝、酱爆蛏子……叶修抉择了一会儿，拿起了一个烤生蚝，刚刚放到嘴边，就觉得旁边一个人飞一样地跑过，带起了一阵风。头发糊住了叶修的眼睛，他后悔来之前没剪头发。他只能先停下嘴，摇摇头，试图把头发甩到后面。
“哎哟，你个小兔崽子，跑那么快干啥？”
“妈！妈！快给我找张纸找支笔！”
“干什么？”
“唉唉我回来给你说，我遇着韩队了我要去要签名！”
“啪”的一声，叶修的烤生蚝摔地上了。怪可惜的。
叶修觉得他的人生到了十字路口。像是以前看苏沐橙玩的橙光游戏，每一个游戏都会有一个很关键的选项，会决定后面剧情的大体走向，决定最后攻略的男主角是冷酷的霸道总裁还是痴情的青梅竹马，决定结局是HE还是BE。
苏沐橙总是选不好，因此来来回回地存档重来，好在把每个选项试过一遍，总归能选到的一个满意的。
人生不能存档重来，是造物主设下的最大bug。
看苏沐橙玩了这么久的橙光游戏，叶修已经摸透了套路。在关键时刻不能选太冒险的选项。太冒险的选项，有几率获得男主好感度的大大提升，但也有很大风险造成BE。这时候保险起见，要选中规中矩的选项。
叶修以前从来没想到，苏沐橙和她的橙光游戏居然会成为自己的人生导师。
叶修决定按兵不动。
老板娘的儿子风风火火地跑了，路过叶修时又带起一阵风。
叶修没忍住，抬眼看了看少年跑去的方向。那是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。门口是一个背光的身影，看不清脸。
是韩文清。
叶修把椅子搬桌子到对面，背对着便利店坐。
他又拿起了一个烤生蚝。
当叶修解决这个烤生蚝的时候，少年跑回来了，语气里满是兴奋:“妈！我要到签名了！你知道韩队和我说什么吗？他说欢迎我以后来霸图打职业！哎呦……”
少年头上挨了一记打，老板娘说:“明年就要中考了，你整什么幺蛾子？还打职业？给我好好读书！”
少年似乎想反驳，老板娘打断他:“你给我去找两罐啤酒给客人，要你那什么韩队的。”
叶修心虚，手上油腻腻的，他就用手腕拼命地把头发拨到前面挡住眼睛。
幸亏没剪头发。可以用来挡挡脸。
少年几乎是蹦跳着地抱着啤酒来到叶修面前的，他没有立马走，反而从一边拉了个凳子坐到了叶修对面。少年说:“这位老哥，我看你点了韩队的啤酒诶！你也是霸图粉丝吗？”
这语气，简直像街边拉人算卦的神棍。
叶修“嗯”了一声。少年说:“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，像你这样穿西装的，应该是刚刚从网吧打团回来吧？穿西装打团肯定是我们高素质的荣耀玩家。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我刚才遇到了韩队诶！他还给我签了名，我贼开心！”
叶修垂着眼吃着小龙虾，少年似乎越说越兴奋，喋喋不休。叶修时不时回他一个“嗯”、“是吗”、“噢”。
少年说:“唉你怎么这样，照你这说话风格，该不会是周泽楷的粉吧？”
叶修叹了口气:“你该不会是黄少天的粉吧？”
少年说:“我觉得你声音有点耳熟。”
叶修方了，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是你听错了。因为这解释似乎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。
突然少年目光一亮，看向叶修身后。
少年说:“哇，韩队！您回来吃烧烤吗？”
一只手从叶修身后伸过来，递给少年一支笔。
身后的人说:“你忘拿了。”
少年接过笔说了声“谢谢韩队”。
叶修的背像一副紧绷的弓弦。身后的人似乎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。叶修透过细碎的头发看见少年也是一脸诧异。
少年说:“韩队，您……”
他的话语被叶修身后的人打断了。
韩文清说:“叶修。”
这他妈也太刺激了。
叶修很想把手里的小龙虾吃完，现实却不允许他继续吃。
叶修放下小龙虾，扯了几张餐巾纸擦擦手和嘴，把遮眼的头发撩开。
对面的少年惊得下巴要掉地上了。
今夜月明星稀，夜风掠过沉默的树梢，掀起一阵“沙沙”声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叶修轻咳了一声，打破僵局。他朝少年笑了笑，主动拿起笔，在少年刚刚向他展示的那张签名纸上，在“韩文清”三个字旁边龙飞凤舞地签上了“叶修”，然后递给了少年。
少年掐了掐自己的脸，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在做梦，接过签名纸，目光在叶修和他身后游离了一会儿，跑开了。
韩文清坐到叶修对面，即原先少年坐的位子上。他把两个满满的购物袋放在一边，抱着手臂，打量了一会儿叶修说:“穿成这样？相亲去啊？”
叶修说:“老韩，你可真是料事如神。”
韩文清冷笑说:“相亲相到Q市来了？”
叶修讪讪一笑，继续吃那只没吃完的小龙虾，边吃边解释道:“说来话长。本来是要去的，但是我真不想去，我就跑到Q市来转转避避难，等我老弟把B市的破事儿摆平我就回去……”
之前那个少年跑了回来，把手里的两听啤酒放在了桌上。叶修刚想说谢谢，就听见少年说了句让他啼笑皆非的话。
少年指着啤酒说:“叶神，你的韩队。”
韩文清狐疑地看了看桌上那两听啤酒，又转目看向叶修。叶修从他眼里看见了自己和点点灯光，不知他在想什么。
叶修现在的处境就像一个人残血在野外，回复活点读条被对面打断的时候，面对着敌人的千军万马，荣耀教科书也不能扭转乾坤了。眼下没有千军万马，只有他翻涌的心潮，拍打着命运的舢板。
空气又凝固了。
叶修说:“真谢谢你。麻烦了，小伙子。”
少年说:“不麻烦。”然后跑开了。
叶修担心韩文清提起这两听啤酒，这无疑是把话茬往死胡同里引。好在韩文清没这么做。叶修指了指铁盘说:“点太多了，帮忙吃啊。”
韩文清打开一听啤酒，喝了一口说:“吃这么多海鲜？我记得你上次吃了满脸疹子。”
叶修回忆了一下，确有此事。那时叶修无比庆幸自己比赛不用露脸。不过这事儿都是七八年前了，韩文清居然还记得。叶修摇头:“不啊，没事儿，上次例外，因为真的是吃得太多了。”
韩文清说:“少吃。”
这不容置喙的语气，仿佛他是在训霸图队员。叶修把小龙虾吮成一个空壳，放下无奈地说:“我还只吃了一个烤生蚝和一个小龙虾呢。好不容易来一次Q市，不吃海鲜，不能忍。”
韩文清不再说话，和叶修一起吃起了海鲜。
叶修觉得人生太奇妙了。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吃法国菜，现在他居然在和十年宿敌一起吃大排档。
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，气氛和谐，丝毫不尴尬。叶修被辣得又出了一身汗，衬衫干了又湿，自己都嫌弃自己身上一股汗臭味。
最后还剩了一堆蛏子没吃完。少年帮叶修把它打包好，说韩队叶神下次一定要再来光顾啊。
韩文清和叶修慢慢踱步向前，挺像一对散步的老年夫妻。叶修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，韩文清诧异问笑什么。还好这时正巧路过便利店，叶修想起韩文清拎着俩大袋东西，赶紧转移话题：“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？”
韩文清说:“今天刚搬家，买生活用品。”
路灯似乎不太灵光了，忽明忽暗的。叶修边走边踢开脚边的石子，韩文清看着叶修的动作，“幼稚”两个字在韩文清的嘴边呼之欲出。然而话茬却是被叶修抢了先。
叶修问：“搬家了？一人住啊？”
韩文清说:“废话。”
叶修“喔”了一声，别无他话。他在默默腹诽叶秋见识短，你看看和我一样老的人也是单身狗。
韩文清在街边一辆黑色的车边停下脚步。叶修瞄了一眼车说:“诶，你买了宝马X5？我挺喜欢这车的。”
韩文清指了指车说:“你酒店订在哪儿？送你。”
叶修尬笑:“说来惭愧，没带身份证，我今夜露宿街头。”
韩文清沉默着思索了片刻，说:“上车。”
叶修怔了一下，随即客气地摆手:“真不用，我就不麻烦你了……”
韩文清讥嘲道:“露宿街头能让你回忆起少年时代吗？住我家总比住街上稍微好一点儿吧？”
叶修想，人生的惊喜真是一波接一波啊。
“叶修你最近这么久没上线干啥去了？在背后偷偷摸摸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？”
魏琛说这话时，叶修左手抛着烟盒玩儿，在犹豫要不要抽一支。魏琛见他良久不回复，忿忿道:“王八蛋又装不在？行，你就是个演员。”
“……”叶修满头黑线，让屏幕上的战斗法师走了两步，终于开口说:“你老嚷嚷我在不在干嘛？没了我荣耀不运行了吗？”
这回换魏琛沉默了。叶修其实知道，魏琛只是想让他多来看着点兴欣，不论是网游还是战队，叶修就宛如定海神针。
叶修叹了口气，心想老魏真是高估我了。
这个夏天不尽如人意。兴欣战队止步八强，世邀赛中国队惜败韩国队，联盟里许多老将退役。比较好的消息，应该就只有霸图夺冠了，张佳乐终于摆脱了幸运E的魔咒。
韩文清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，叶修觉得扑面而来一股水汽，下意识眯了眯眼。韩文清瞥了一眼叶修手里的烟盒，说:“你开个窗，要抽就抽吧。”
叶修听了这话却把烟盒放下了，说:“不了吧，开窗放走冷气，还有蚊子。唉，年纪大了，烟抽多了也不好。”
“终于有觉悟不想得肺癌了？”
叶修笑：“是啊。老了老了，要多注意身体了。”
韩文清抱着衣服去了阳台，从阳台传来的声音听上去遥远而不真实:“你要洗的衣服都丢洗衣机了？”
叶修应了一声。终于能把这套相亲装换下来，真是太高兴了。
韩文清那边寂静了半晌。叶修觉得奇怪，走到阳台看看什么情况。只见韩文清眉头紧锁，盯着洗衣机说明书。
叶修憋笑失败。
韩文清白了他一眼:“你会用？”
叶修大言不惭:“你在搞笑吗？洗衣机而已啊。”
韩文清说:“哦？那你说是先加水还是先加洗衣粉呢？”
叶修说:“不知道。”
两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成年人捣鼓了十分钟，洗衣机才开始运作。
回到客厅，叶修倒在沙发上，盯着天花板，问韩文清:“老韩，那你会用煤气灶吗？”
韩文清坐到一旁的电脑前，冷冷说:“不会。”
叶修说:“巧了，我也不会。啧，那这日子怎么过啊？”
韩文清明显不想再搭理叶修。客厅里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。叶修没事干，玩儿了会儿最近流行的手机游戏，觉得没什么意思，干脆就躺倒放空了。本来只是想躺着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，然后上公会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，结果一不小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，醒来已是将近十二点了。
叶修从沙发上坐起来，身上披的红黑色队服滑了下来。
那一刹那，叶修有点恍惚，突然忘记了自己在哪里。
回过神抬头一看，韩文清已经不在电脑前了。叶修坐到自己的笔记本面前，敲了个空格唤醒休眠状态的电脑，屏幕上骤然跳出QQ消息的弹窗。魏琛发了好几个抖动，一惊一乍的，原来是神之领域70级野图BOSS刷新了。本来是兴欣和霸气雄图一起发现的，兴欣发现刚不过，也不想让霸气雄图抢，就在世界频道一招呼，把几家公会都招呼来了。
叶修一看信息，不过是三分钟前的，刚刚开抢，现在过去还来得及，这一觉醒得很及时啊。
叶修这次来得太匆忙，抓了一把账号卡，偏偏里面没有君莫笑。他只好登了一个退役后这一年里心思花得比较多的战斗法师，ID显然没动脑子想，他只是把二叶之秋、三叶之秋、四叶之秋一个个数字试过去，没想到全被注册了，最后试到一百零五叶之秋总算成了。
这时间早能想出不知道多少个新名字了。费时费力，还看上去活像一个低仿号。
叶修赶到魏琛发的坐标时，发现几家大公会都在了，蓝溪阁、中草堂、霸气雄图等等，都是老朋友。
野图BOSS面前炮火连天乱成一团，吵吵嚷嚷宛如微博撕逼。目前看来似乎是霸气雄图占上风。
耳麦里传来张佳乐的声音:“你们兴欣刚不过就把其他公会也拉来大混战？存心不想让我们拿？素质呢？”
魏琛说:“你说什么？”
张佳乐咆哮:“我说，你们兴欣的素！质！呢！素质！”
魏琛说:“什么东西？没听说过。”
方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腔调:“张佳乐前辈，你变了，你怎么和我们兴欣说起素质来了？”
张佳乐无力道:“我以为你们走了叶修，素质方面会好一点儿……”
叶修膝盖一痛。方锐说:“唉，他就在那儿听着呢，你要说他也别当面说啊。”
张佳乐说:“啥？”
屏幕上的浅花迷人转过了身，面朝一百零五叶之秋。
“我去，该不会是这个一百零五叶之秋吧？”
“不错，在下叶修，有何贵干？”叶修话落，一百零五叶之秋就提着战矛奔向了野图BOSS。
耳机里传来一片哀嚎和骂声。
叶修这时候才发现霸气雄图那儿站着个大漠孤烟，看见这四个字，明明知道背后的操纵者肯定不是韩文清，叶修的眼皮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跳。
“张佳乐前辈，他们有人来撑腰了，我们还要抢吗？”
“抢抢抢！别怂啊！”
“唉，叶神来了，我们队长在哪儿呢？”
“别提了，他这两天忙着搬家，来不了的。”
叶修觉得这段对话颇为诡异，韩文清已退役卸任队长一职，霸图却依然以“队长”称呼他，还不觉得有任何不妥。
叶修转动着视角，寻求着打击BOSS的最佳角度，手没闲着，嘴也没闲着:“这个点，你们队长睡觉去了吧。”
那边突然寂静了片刻，有个挺年轻的陌生声音说:“唉，不是……我们还习惯管韩队叫队长，没说张队啦。”
叶修也就顺着台阶下了。权当自己弄错，以为他们指的是新任队长张新杰。
哪知这时韩文清从过道里走出来了。叶修看见他，下意识说:“诶？还没睡啊？”
对面那个年轻的声音继续说:“叶神在说什么？我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。”
叶修连忙打哈哈:“什么八卦，我和我家人说话。”
话毕看了一眼韩文清，好在他没有注意“家人”这个词。
叶修赶紧把耳麦关了，摘下，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，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慢下来，一心二用，对韩文清说:“我还以为你睡了，所以你在里面干什么？”
韩文清面无表情地说:“在帮你铺床。”
“……”叶修有点尴尬，蹭吃蹭住麻烦韩文清，脸T如叶修也觉得不好意思。叶修显然说不出正经的“谢谢”，只好打岔说:“本人荣幸之至。让霸图错过了BOSS，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屏幕上继续着大混战。韩文清没有丝毫想要上线帮霸图的意思，就在一旁站着，静静地看着叶修操作。最终是叶修的战斗法师一个豪龙破军，野图BOSS轰然倒地。
“‘一百零五叶之秋’？你倒是很怀旧。”韩文清坐到叶修对面的电脑前。
叶修伸了个懒腰:“我懒得想新名字了。”戴重新上耳机，里面还是吵吵嚷嚷的一片。霸图兴欣粉开始互喷，像一根导火索，蓝溪阁和中草堂也喷起来了。各家都唯恐天下不乱。
叶修顺手戳了戳GM，让他们好好管管。自己就下线了。
此时十二点已过。叶修一个BOSS打得目光炯炯睡意全无，问韩文清:“来pk？”
韩文清摇头:“我没有神之领域的账号卡。”
叶修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。陪伴韩文清十年的大漠孤烟已经转交给宋奇英了。
叶修翻了翻他那一堆账号卡，能进神之领域的只有一个牧师。唯一的一个拳法家，是第十二区的，应该只有三十级出头。
叶修问:“你有战斗法师吗？要没有的话什么职业都可以，十二区，三十多级的有吗？”
韩文清一怔:“有。”
职业选手手上总会有几张多余的账号卡备用。韩文清真的有个三十多级的战斗法师。于是叶修就和韩文清互换了账号卡。
韩文清说:“走竞技场吗？”
两个角色刷新在一线峡谷区域的主城，叶修没有立马回答，看着周围的树木楼房笑了，说:“喂，老韩，你觉不觉得这里的场景似曾相识？”
韩文清轻笑了一声:“觉得。”
十余年前，这是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第一次交手的地方。
叶修发动垃圾话攻击：“啧，十年前，我就是在这里爆出你的橙装的。”
意气风发的少年叶修挥舞着战矛和双拳初次相逢。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，叶修和韩文清，在这里开始了长达十年的竞争和对抗。
“还去竞技场吗？就在这儿打呗。”
韩文清没说话，先一步向前冲来的拳法家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。
野外PK不多见，加之这里是通向副本的必经之路。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战斗法师和拳法家是什么来路，仍有不少人驻足围观这场PK。正如十年前那样，胜率都是百分之一百的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在这里PK，把路堵得水泄不通。
周围的观众对这场莫名其妙的PK纷纷议论。有一个人说:“这什么情况啊？他们是在COS大神吗？”
“哦？怎么说？什么意思啊？”
先前那人沉沉叹了一口气，无奈地说：“我暴露年龄了。当年叶修的一叶之秋和韩文清的大漠孤烟，就是在这个地方第一次交手的。”
“啊？那这两个人什么情况？是闹着玩儿的吧？”
“就算是吧！不过这两人应该也是高手，打得非常精彩。仿佛——是十年前的一场复刻。”
这一晚上战得酣畅淋漓。叶修把双手从键盘上移开时，心情是很久没有过的舒畅与痛快。
叶修说:“高兴。”
韩文清默认。
两人关电脑已近凌晨四点。叶修终于有了一点倦意。他先站起来，道:“年纪大了，熬通宵已经挺难的了。睡了睡了。”
韩文清目送叶修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过道里。他把玩着叶修的那张拳法家的账号卡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十年漫长的岁月里，叶修带给韩文清的，有悲有喜。最大的“悲”，不是因为叶修在霸图夺冠之路上给了多少阻碍，而是当年叶修的不辞而别。宛如夜行于寂静的河谷，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，看不见奔腾的河流，给步行者深深的无力感。但是幸好，韩文清听得见河川翻滚的声音，他知道那条河流永远向前奔腾，因为热爱与坚持永远向前奔腾，永不停歇，不知倦怠。
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因而叶修的回归，就成了最大的“喜”。
前路茫茫，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。
唯一能确信的是，前方必定江海辽阔，是温暖而明亮的白昼。
-------一个心虚的TBC-----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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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了最后一集 我的韩叶魂在燃烧
随便写写爽一把 爽完就跑……